我现在每天会和父亲打电话,一来是报平安,二来也关心一下他当地的情况。得知我阳性确诊的当晚,父亲是担心得一晚上没有睡着觉。我长这么大是头一次见他这样。
口述 | 邵先生
记者 | 应琛
今天是我来到上海世博展览馆临时集中隔离收治点的第六天,昨天上午第一次给我们做了核酸检测,但仍然没有发放任何药物。目前,身体倒是不错,没什么症状,就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我是一家健身房的店长,3月本该是我们行业的旺季,按照往年的业绩来看,像我们这样的门店,会员卡销售额一个月能在70万元左右,但今年却只有40万元。
本来每天进出的客流量也在两百多人,但上海疫情暴发后,每天来健身房锻炼的人数从七八十人变得越来越少,最后有时几乎只有工作人员在店里。到3月下旬左右,我们上海的门店已经全部停止营业了。
印象中,两年前新冠疫情刚在国内暴发的时候,上海也没有经历过如此严峻的局面。一来,当时正好是过年期间;二来,到了2月,各行业就逐渐复工复产,我们健身房也开门营业,其实影响并没有这次来得大。
虽然我不是上海人,但我从小跟着家人来到上海,在这里长大。28年来,我一直认为上海是最安全的城市,过去的防疫也做得很好。完全没想到,也会有连最基本的蔬菜都买不到的一天。
是不是准备不足,不是我说的。但起码,这一次奥密克戎变异株真的很“毒”,传染性极大。
因为我爸在青浦,为了上班方便,我是和三个同事一起租住了一间三室一厅。我和一个男生住,另外一男一女分别住一间。3月22日一早,我的女同事接到疾控的电话说她核酸异常,让她待在家里别出去。她就发消息给我们仨,疾控让她转告说我们是密接,也待在房间里不要出来。
平时,我们在不同门店,加上上下班时间不一样,并没什么交流。我回想了一下,传染只可能在前一天晚上。那天下大雨,我在客厅看到她淋湿了回家,就寒暄了几句,才进房间。
22日晚上,我们三个男生就被送到了隔离酒店,而女生确诊被送去了嘉定的集中隔离救治点。
在酒店,每天做一次核酸,三餐均由酒店提供,没收过我一分钱。除了对于身高1米84,体重95公斤的我来说吃不太饱,其他条件还不错。
3月25日,我接到酒店电话,让我不要把生活垃圾放在房门口了。我就知道坏了,自己可能转阳了,就问对方是不是核酸结果异常。对方没有否认,但安慰我说如果确诊也会安排治疗,让我不要担心。
现在回想起来,我那天明显感觉到了四肢无力和肌肉酸痛,真不是我心理作用。我隔离后就每天都喝很多水,而喉咙倒没有传说中的痛过。而且第二天,这些症状就完全不见了。
我猜测,可能人手不足或者没有地方收治。到了3月27日晚上,我才被一辆中巴接走的。除了我们酒店的三个人,还有其他隔离酒店的五个人,一起被送去了世博隔离点。
隔离区
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里面了,但人还不多。但第二天,我所在的片区就差不多住满了,听说有3000多个人。而我同屋的同事也在28日确诊,被送了进来。现在就还有一个同事在酒店隔离。
这里两个人一个隔间,发了一些洗漱用品,一包口罩,还有一个收纳柜、一个垃圾桶。口罩用完了可以问医生拿。生活垃圾也有人来收走。
隔离点
我想住酒店有空调,所以最早就穿了一件呢大衣,带了三件短袖T恤出门了。但刚到世博的头两天,天蛮冷的,被子很薄。我把能穿的衣服都穿在身上,睡觉也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因为这里的灯24小时开着。
生活环境上,最大的问题还是厕所。你想这么多人,只有几十个移动厕所,保洁是根本来不及做的。厕所内部不说了,外面也满地脏水,很湿滑。这里还不能洗澡,男生可能相对好一些,可以接点水擦擦身。
隔离点
而大家最大的焦虑,我觉得还是进来之后不做核酸,也不发药。我胆子小,是全程戴着口罩的,但不戴口罩的人还是有的。这么多人住在一起,会不会交叉感染?最最关键,不做核酸,也不知道病到底好了没有,要在这里住多久?起码在隔离酒店还每天测一次核酸。问了医生,他们也无法给出明确的回复。
也因此,我就目睹了好几次大家围着医生要说法。最后,有个穿防护服的人,也不知道是医生还是保安,说会向上级反映。
后来,厕所环境稍微有所好转。像我开头说的,昨天也第一次跟我们做了核酸检测。但对于要隔离多久,怎么才算康复,仍然没有说法。也不知道下一次核酸什么时候。
不过,这里的饭菜倒是比隔离酒店好一点。一开始有人送,但后来不送了,要我们自己去排队。起晚的话,早饭就领不到了。所以,我现在每天8点半就起床了。
隔离食物
这里还专门给老人和小孩提供水果和零食。我饿的时候,会让隔壁的小朋友帮我去拿一点。从酒店隔离开始,我已经瘦了10斤了。
取水点
为了缓解无聊,我每天也会做些运动,刷刷手机,还有就是和病友唠嗑,得知他们感染的原因,有去菜场买菜的,有去批发市场进货的,也有在工地上被人传染的……
大家总体心态还可以。不少年轻人还拿出电脑办公,虽然网络不太好。有大叔打太极,我还听说,有阿姨组织其他阿姨一起跳广场舞,但后来因为不能聚集,被医生阻止了。
我现在每天会和父亲打电话,一来是报平安,二来也关心一下他当地的情况。得知我阳性确诊的当晚,父亲是担心得一晚上没有睡着觉。我长这么大是头一次见他这样。
入院处
3月30日下午,不知道为什么门口的围栏打开了,我第一次到外面透了口气。坐在路边,望着远处的街景,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很是无奈。虽然选择相信政府,也不想给医护人员添麻烦,但这种未知且没有盼头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呢?
文中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