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他们诅咒那些唤醒海中巨兽,为此日带来灾祸者。”
-- 约伯记 3:8
前已有言,洛夫克拉夫特作品的一大特色就是“贴近现实”,甚至于“和现实交错重叠”。这种写作方式的好处在于可以使读者因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而比较轻松地产生身临其境的感受,但也由此使得不少群众对某些文学虚构的产物信以为真。洛夫克拉夫特笔下众多充满恐怖魔力的奇异书籍中最富盛名的《死灵之书》(Necronomicon)即是一例,其真实性达到了一个无与伦比的高度。相信克苏鲁真的存在的人并不多,但却有很多人以为这本书是确实存在的,甚至还在研究神秘学的文章中一本正经地引用。但事实上,《死灵之书》,或者至少说,洛夫克拉夫特著作中的《死灵之书》,的确是他本人虚构出来的产物,只是由于描写得过于逼真而令人产生了误解。下文将从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与信件中摘抄相关资料以供佐证。
洛夫克拉夫特笔下提及《死灵之书》的故事
(编译自Donovan K. Loucks创建的The H.P. Lovecraft Archive网站页面)早在向读者介绍《死灵之书》之前,洛夫克拉夫特就已于《无名之城》中提到了它的作者阿卜杜尔·阿尔哈兹莱德(Abdul Alhazred)和“令人费解的叠句”:
“那永恒长眠的并非亡者,
在诡秘的万古中即便死亡本身亦会消逝。”而刊于《诡丽幻谭》1924年2月号的《猎犬》(The Hound,1922年9月)则首次正式提及了《死灵之书》:
“在看到这个护符的那一瞬间,我们就意识到我们必须占有它;这个宝物本身注定会成为我们从这个历史悠久的墓穴中所攫取到的唯一赃物。即使它有着我们所不熟悉的轮廓和来历,我们还是渴望得到它,但我们越是仔细观察它,就发现它对我们而言并非完全陌生。对于神志清醒、理智健全的读者而言,此物对他们所熟知的每一样文学艺术种类来说都属异类,但我们意识到,它与疯狂的阿拉伯人阿卜杜·阿尔哈兹莱德所著的那本被封禁的《死灵之书》有着微妙的联系;护符上那个可怖的鬼魂图案象征着中亚地区,位于人迹罕至的冷原上,有着食尸习俗的邪教。一切都与我们所获知的由阿卜杜--这位古阿拉伯魔鬼学者所描述的邪恶特征相符,他所记录下的特征全部源自那些困扰并折磨死者的灵魂所引发的超自然现象。”
“这个翡翠护符现在被安置在我们的博物馆中的一个适当的位置,我们时常会在它的展位前点起熏香蜡烛。我们曾在阿尔哈兹莱德的《死灵之书》中读到过关于这个护符,以及护符上图案所象征的食尸者的鬼魂的很多内容;并且因我们所读过的那些内容而感到心烦意乱。”
或许是为了激起《诡丽幻谭》读者对这些片段的兴趣,洛夫克拉夫特在《魔宴》(The Festival,1923年)一文中有意将《死灵之书》与其他几本确有其物的神秘学书籍相提并论:
“老人指了指桌椅和堆积如山的书本,转身离开了房间;当我坐下来开始阅读的时候,才发现那尽是些发霉的古书,其中有老摩利斯特那本奔放的《科学的惊奇》;约瑟夫·格兰威尔的《撒督该教徒的胜利》,1681年版;雷米吉乌斯那令人颤栗的《恶魔崇拜》,1595年里昂版。而其中最糟糕的,还是那本由疯狂的阿拉伯人阿卜杜尔·阿尔哈兹莱德所著的、根本不可言及的《死灵之书》--这是它那禁忌的拉丁语译本,出自奥洛斯·沃尔密乌斯之手。我从未见过此书,只是常在耳语中听到关于它的可怕传说。”
作为金斯波特(Kingsport)地下仪式中的一部分,《死灵之书》在《魔宴》文末再次被大段引用:
“在至深窟穴之中,居住着恐怖之物,其物至奇至怪,眼不可窥。在遭到诅咒之地,死亡的思想会获得新的生命和怪异的肉体,那些肉体无头,却有邪念居于其中。大贤伊本·斯查卡巴欧曰:没有横躺着巫师尸首的坟墓是幸福的,没有撒着巫师骨灰的城邑的夜晚也是幸福的。古言相传,结交恶魔之人的灵魂不会很快离开躺在墓穴中的尸骸,它们会等到有大蛆噬咬尸体为止。那时,恐怖的生命会从腐尸中生出,愚钝的食腐之蛆会变得狡诈,使大地烦恼,它们会肿胀到可怕的程度,使大地遭殃。它们会钻进大地的毛孔,偷偷掘出大洞,它们不再只能爬行,而会开始学着走路。”
坊间流传的“《死灵之书》封面”版本之一洛夫特拉夫特曾在《后裔》(The Descendant,1926年)一文中提到了几次《死灵之书》,但这部分文本(标题并非洛夫克拉夫特所起)直到1938年才在《落叶》(Leaves)第二期上刊登。之后的《克苏鲁的呼唤》(1926年夏)也只是简略地提了一下。甚至在充满神秘氛围的《查尔斯·德克斯特·沃德案》(The Case of Charles Dexter Ward,1927年1月至3月1日)里,洛夫克拉夫特也并未依托《死灵之书》,而是代之以若干传统的神秘学著作。
这之后洛夫克拉夫特再次使用了他的造物,但这次有两点与众不同之处。首先,他是在为阿道夫·德·卡斯特罗(Adolphe de Castro,最常委托洛夫克拉夫特校订的客户之一)校订《最后测试》(The Last Test,1927年)一文时引用的《死灵之书》;其次,他为这本书创造了一个阿拉伯书名,虽然这么做只是为了将它与其阿拉伯作者联系起来:
“你要当心--有些力量在对抗你的力量!我去中国的旅途并非徒劳无功,阿尔哈兹莱德的《阿吉夫》(Azif)中还有我们在亚特兰蒂斯时所不知道的东西!”
其后洛夫克拉夫特再也没使用过这个阿拉伯书名--除了信件和虚构的《<死灵之书>的历史》(History of the Necronomicon,1927年)之外,且后者在洛夫克拉夫特生前并未付印。《<死灵之书>的历史》只是简短地作讲述了《死灵之书》的起源,以及它是如何从原本的阿拉伯语翻译成希腊语、拉丁语、并最终被翻译成英语的。关于《死灵之书》最大的信息量来源还是《敦威治恐怖事件》(The Dunwich Horror,1928年夏),下面这段文字尤为显著:
“……世人既非这世上最古老的主宰,也非最后一任主人,亦非与大部分普通生命与物质独行于世。旧日支配者昔在,旧日支配者今在,旧日支配者亦将永在。彼等非存于吾等熟知之空间,彼等乃存于诸空间之间。彼等无声行过、彼等行于世界初原、彼等行于异元之外而吾等不见彼等之影踪。惟有犹格·索托斯知晓大门所在。因为犹格·索托斯即是门,犹格·索托斯即是门匙,即是看门人。过去在他,现在在他,未来亦在他,因为万物皆在犹格·索托斯。他知晓旧日支配者曾于何处突破;他亦知晓旧日支配者将于何处再次突破。他知晓这世上的哪些土地曾饱受彼之蹂躏;其也知晓哪些土地仍旧承载彼之践踏;他亦知晓为何当彼践踏受难之土时,却无人得以眼见彼之容貌。透过彼之气味,世人偶尔可知彼等近了。而却无人得知彼等之貌。吾等可知彼等之人类子孙之貌,而彼之子孙亦有诸多不同之貌。彼等漫步而过,却无人得见。彼等玷污腐坏那些在彼之时节里,某些词句曾被述说、某些仪式曾被呼嚎过的荒凉土地。惟风喋喋不休转述彼之声音;惟土地喃喃低语传达彼之意识。彼等令森林屈服,令城市毁碎成为粉齑,然而却未能有哪座森林、哪座城市得以目睹彼之暴行。冰冷荒原之上,卡达斯知晓彼等,而谁人知晓卡达斯呢?南方冰雪荒漠与沉没入大洋的小岛上竖立着巨石刻有彼之印记,而又有谁人得意眼见那些冰封的城市,眼见那些由海藻和藤壶妆点的密封高塔呢?伟大的克苏鲁亦是彼之兄弟,然竟连其亦只可模糊感知彼等之所在。耶!莎布·尼古拉丝!透过那污秽,汝等可知彼等尚存。彼之手已在汝之咽喉,而汝等却仍不见彼之影踪。彼等之居所竟在汝所视之门槛。犹格·索托斯即是门之匙,凭借此门无数空间在此汇聚。世人统治着彼等曾统治之世界,而在不久将来,彼等亦将统治世人所统治之世界。春夏过后就是秋冬,秋冬过后亦是春夏。彼等耐心等候,因为彼等终将会再度统治这片支配之地……”
洛夫克拉夫特参与校订的另一篇作品《美杜莎的发梢》(Medusa’s Coil,1930年5月)中只提到了一次《死灵之书》,在他的下一篇故事《暗夜呢喃》(The Whisperer in Darkness,1930年2月24日至9月26日)中,则至少提到了五次《死灵之书》,但这些都只不过是一带而过。之后,洛夫克拉夫特似乎决定稍微多引用一下《死灵之书》,而不仅仅是把它当做纯粹的装饰,于是在他那偏科幻多于偏惊悚的《疯狂山脉》(At the Mountains of Madness,1931年2月至3月22日)里,提及该书的次数几乎有一打之多:
“眼前景色里的某些东西让我想起了尼古拉斯·罗列赫所画下的那些奇怪而令人不安的亚洲风景,甚至让我想起了那些更加怪异和令人不安的关于传说中的冷原的描述。这些描述就出现在阿拉伯疯子阿卜杜尔·阿尔哈兹莱德所写就的那本令人恐惧的《死灵之书》里。而不久之后,我便深感后悔,永远不该在学校的图书管里阅读那本可怕的书籍。”
“德尔和帕波第曾阅读过《死灵之书》也看到克拉克·阿什顿·史密斯根据《死灵之书》所画下的那噩梦般的图案。当我提到远古之物时,他们肯定会知道。神话中声称它们出于一个玩笑、或是错误而创造出了所有的地球生物。”
“这些带有粘性的肉块无疑就是阿卜杜尔·阿尔哈兹莱德在他那可怖的《死灵之书》里胆怯提及的“修格斯”,但即使这个阿拉伯疯子也不曾暗示它们曾存在于地球之上,除非是出现某些人在大量嚼食含生物碱的药草后产生的疯狂梦境里。”
虽然在这个故事里洛夫克拉夫特并没有花太多的笔墨去描述《死灵之书》,但这种将神秘知识与科学证据相结合的做法还是非常奏效的。之后的《魔女屋中之梦》(The Dreams in the Witch House,1932年1月至2月28日)里也使用了类似的技巧,将神秘学元素与爱因斯坦物理学糅杂在了一起:
“也许吉尔曼不该研究得那么专注。不论是非欧几里德微积分还是量子物理学都够耗费脑力的了,倘若还有人妄图将它们与民间传说,以及追溯那些歌特式故事与壁炉边疯狂传闻背后的奇异背景;追溯那些背景所狰狞暗示着的多维实在的工作搅和在一起,那么他将绝对期盼不到一丝精神上的松弛。
吉尔曼以前生活在黑弗吉尼亚,但直到他进入阿卡姆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后,他才开始有意识地将那些关于古老魔法的荒诞传说与自己所学习的数学理论联系起来--某些东西弥漫在这个古老小城空气里,悄悄地催生了他的想象力。
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教授们曾一再敦促他放松一点,并且自发地减少了他在几个研究方向上的课程。甚至,他们禁止他再去查阅那些记述着禁断秘密的可疑古书--一直以来这些书都被牢牢地锁着,而打开它们的钥匙则放在大学图书馆的一个贵重物品保管库里。
然而这一切终究来得太晚了,阿卜杜尔·阿尔哈兹莱德所著的令人恐惧的《死灵之书》,残缺不全的《伊波恩之书》以及冯·云兹特那被查禁的《无名祭祀书》已经为吉尔曼揭示了某些可怖的暗示。而吉尔曼更将这些暗示与他的那些描述空间性质以及已知与未知维度间联系的抽象数学公式系在了一起。 ”
就这样,洛夫克拉夫特成功地塑造了《死灵之书》这一形象,而不必再依靠冗长的描述或海量的引用来加强其存在感。这之后他只在七篇作品中简短地提及过该书,分别是《博物馆里的恐怖》(The Horror in the Museum,1932年10月)、《穿越银匙之门》(Through the Gates of the Silver Key,1932年10月至1933年4月)、《超越万古》(Out of the Aeons,1933年)、《门前之物》(The Thing on the Doorstep,1933年8月21日至24日)、《超越时间之影》(The Shadow out of Time,1934年11月至1935年3月)、《阿伦佐·泰坡尔的日记》(The Diary of Alonzo Typer,1935年10月)和《黑暗魔魇》(The Haunter of the Dark,1935年11月)。藉由这些片段,洛夫克拉夫特成功地将《死灵之书》植根于了读者的内心,对这本邪恶之书原型的想象与猜测从此便根深蒂固地留在了充满好奇心的人们心中。
坊间流传的“《死灵之书》封面”版本之二洛夫克拉夫特笔下提及《死灵之书》的信件
(编译自Donovan K. Loucks创建的The H.P. Lovecraft Archive网站页面)洛夫克拉夫特对于《死灵之书》真实性和其现实原型等问题的态度可以从他的他的相关信件中找到答案。
致埃德温·贝尔德(Edwin Baird,1924年2月3日):
“我过去一度热衷于收集东方陶器与艺术品,宣称自己是个虔诚的伊斯兰教徒,还起了个假名‘阿卜杜尔·阿尔哈兹莱德’--我在许多故事中都以它来作为虚构的《死灵之书》的作者名,你认得出来的。”
致罗伯特·E·霍华德(Robert E. Howard,1930年8月14日):
“至于对克苏鲁、犹格·索托斯、拉莱耶(R’lyeh)、奈亚拉托提普、(Nug)、(Yeb)和莎布·尼古拉丝等神话体系的严肃引用--让我解释一下,它们的确全都是我自造的产物,就像邓萨尼爵士(Lord Dunsany)的《毗矸拏》(Pegana)中那个数目繁多且变化万千的万神殿一样。它出现在德·卡斯特罗博士作品中的原因是他是我的校订客户--纯粹出于娱乐心态,我在他的故事中插入了若干自己的片段。如果我的其他客户也在《诡丽幻谭》上发表自己的作品的话,你很可能就会看到对诸如阿撒托斯、克苏鲁或其他旧日支配者的广泛崇拜!阿拉伯狂人阿卜杜尔·阿尔哈兹莱德的《死灵之书》的情况与其类同,写下它们是为了营造某种客观真实性的感觉。阿卜杜尔是我喜爱的众多虚构人物之一--事实上我五岁迷恋安德鲁·朗格(Andrew Lang)版《一千零一夜》的那会儿就在用这个名字称呼自己。数年前我起草了一份大纲,在这份虚构的设想中阿卜杜尔是个饱学之士,那恶毒且不可言说的著作《阿尔·阿吉夫》(Al Azif)则于他死后被辗转翻译并出版……我将会在以后再度提及这黑暗、受诅之物时参考这份大纲。朗(Long)已经在他的某些作品中暗示了《死灵之书》的存在--事实上,我认为这种通过广泛引用的方式来为人造神话营造真实氛围的手法是种相当不错的娱乐。不过,我还是应该先写信给奥·尼尔(O’Neail)先生向他解释清楚这个意思,以免他误认为自己的神话学识中存在着巨大的盲点!”
致罗伯特·E·霍华德(Robert E. Howard,1930年10月4日):
“……我五岁时读了《一千零一夜》。那个时候我的打扮经常是这样的:带着一顶穆斯林头巾,用木炭在脸上画出胡须,还给自己造了个姓名(至于我从哪儿找到这个名字的,大概只有安拉知道了!)阿卜杜尔·阿尔哈兹莱德--之后我把它从记忆中翻了出来,并将其用作虚构的《死灵之书》作者!”
致罗伯特·E·霍华德(Robert E. Howard,1932年5月7日):
“至于《死灵之书》的编纂一事--我希望自己有精力和能力去完成它!考虑到我以前用了太多的段落与线索来描写它,这恐怕会是一件非常庞大的工作!不过,或许我可以发布个删节版的《死灵之书》--包含那些经过慎重考虑的、至少可以让人类比较安全地熟读的部分!既然冯·云兹特(von Junzt)的《黑色之书》(Black Book)和贾斯廷·杰弗里(Justin Geoffrey)的诗集都已在市面上出售,我当然应该考虑一下如何让老阿卜杜尔保持不朽!”
致罗伯特·布洛克(Robert Bloch,1933年5月9日):
“顺带一提--‘阿拉伯狂人阿卜杜尔·阿尔哈兹莱德的死灵之书’是不存在的。这本令人毛骨悚然的禁书只是我想象的产物,《诡丽幻谭》创作团队(W.T. group)的其他人也曾将它当作背景典故使用。”
坊间流传的“《死灵之书》封面”版本之三致罗伯特·布洛克(Robert Bloch,1933年7月上半月):
“至于《死灵之书》,由于本月过多地使用了这个典故,弄得我不停地收到对于阿尔哈兹莱德、伊波恩(Eibon)和冯·云兹特著作真实性的疑问,还有如何入手的咨询。对此,我每次回应时都真诚地供认了它们其实是虚构的产物。”
致玛格丽特·西尔维斯特小姐(Miss Margaret Sylvester,1934年1月13日):
“关于《死灵之书》--我必须承认那荒谬怪异且令人憎恶的书卷只不过是我虚构的想象之物!创造恐怖书籍是诡异事物爱好者之间的一种消遣……《诡丽幻谭》的主要贡献者都在从事这项值得赞扬(或者说鄙视)的活动。而其他作者也在创作中彼此相互引用臆想的恶魔与虚构的书籍--比如说克拉克·阿什顿·史密斯(Clark Ashton Smith)就常常引用我的《死灵之书》,就像我引用他的《伊波恩之书》一样,诸如此类。这种资源上的集中会构造起一个相当令人信服的黑暗神话、传说及书志的综合背景--而我们之中并没有人产生过哪怕是一丁点儿的误导读者的想法。”
致罗伯特·H.巴洛(Robert H. Barlow,1934年8月14日):
“又及:刚才又来了两个和《死灵之书》真实性有关的问题!”
致威廉·弗雷德里克·安格尔(William Frederick Anger,1934年8月14日):
“关于阿拉伯狂人阿卜杜尔·阿尔哈兹莱德的那本《死灵之书》,我必须承认无论是这邪恶的书卷还是其受诅咒的作者,都不过是我虚构的产物--就和阿撒托斯、犹格·索托斯、奈亚拉托提普、莎布·尼古拉丝等这类恶毒的存在一样。撒托古亚(Tsathoggua)与《伊波恩之书》是克拉克·阿什顿·史密斯的造物,弗瑞德里希·冯·云兹特(Friedrich von Junzt)和他的那怪异的《无名祭祀书》(Unaussprechlichen Kulten)则源自罗伯特·E·霍华德(Robert E. Howard)那充满灵感的大脑。作为将各民俗传说综合起来创造令人信服的体系这个娱乐活动的一部分,我们经常在彼此的作品中利用他人创造的恶魔--这就是为什么史密斯会描写我的犹格·索托斯,而我会使用他的撒托古亚。此外,在为客户校订或代笔时我偶尔也会插入一两个自己故事中的恶魔。由此,我们的黑暗万神殿得到了广泛的宣传,并树立起了一种无法从别处证实的伪造权威性。然而我们从未试图将其塑造成一个真实的骗局,一直都在谨慎地向追究者者们解释其百分之百的虚构性。为了避免引用中的歧义,我还为《死灵之书》草拟了一份‘历史大纲’……所有这些使得它具备了凭空出现的真实性。”
致威利斯·康诺弗(Willis Conover,1936年7月29日):
“关于那本‘恐怖的禁书’--我不得不说它们大多数都纯粹是虚构的产物。从未存在过什么阿卜杜尔·阿尔哈兹莱德或《死灵之书》,因为这些名字是我自己创造出来的。罗伯特·布洛克设计了路德维希·蒲林(Ludvig Prinn)与他的《蠕虫的秘密》(De Vermis Mysteriis),而《伊波恩之书》是克拉克·阿什顿·史密斯的造物。至于弗瑞德里希·冯·云兹特和他那本《无名祭祀书》,则要由罗伯特·E·霍华德负责……
至于那些认真编写的黑暗、神秘、超自然方面的书籍--它们事实上并没有多么了不起。这就是为什么创造诸如《死灵之书》与《伊波恩之书》之类的神秘作品是种很有意思的消遣。”
致哈利·O·费舍尔(Harry O. Fischer,1937年2月底):
“自从五岁时读了《一千零一夜》后,我特别想要成为一名阿拉伯人,于是就模仿几个成年人(我记不起来都有谁了)的姓名设计了‘阿卜杜尔·阿尔哈兹莱德’这个名字。过了几年,我觉得如果用它来做禁书作者名的话那肯定会很有趣。这本禁书的名字就是《死灵之书》……它的灵感源自我的某次梦境。”
看起来,虽然洛夫克拉夫特可能希望他的读者至少暂时收起对《死灵之书》的质疑,但他还是一直在撰写关于此书的小说。
坊间流传的“《死灵之书》封面”版本之四
然而,尽管已有如此之多的证据,依然有人坚持认为《死灵之书》确实真正存在。这么做的人要么只不过是用这种方式来哗众取宠,要么就是确实相信《死灵之书》赋予了他们力量--就算让他们承认那些所谓的“真本”只不过是些恶作剧的产物也不能动摇这种信念。和后一种人争论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他们相信“力量”来自于信仰,认定对这些伪造书籍的信仰令他们拥有了力量。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理论相信洛夫克拉夫特笔下的《死灵之书》正是诸多神秘书籍的原型,持此观念者认为洛夫克拉夫特经常提及的那些古怪梦境正说明了他与“高层次意识”存在着某种“交流”,并依此创作出了自己笔下的各类造物。
说实话,除开存心欺骗与恶作剧的成分,这些说法还真无法轻易辩驳,因为它们是无法证伪的,就如同它们也无法被证实一样。但这种真假交错、虚实相映的特色,其实也正是克苏鲁神话的魅力之一。这种梦幻与现实界限的模糊不仅使得洛夫克拉夫特创造的世界有着无与伦比的真实性,也为后世作家与爱好者提供了众多的谈资与灵感。